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朱湘:老实与执拗的悲情人物

2014年08月11日作者:张万林 浏览:26342次

  ——读《江行的晨暮》再谈朱湘

 

  《江行的晨暮》是后人为朱湘编印的一部文集。收录了他的随笔、评论、散文诗和书信。可以说是朱湘除诗歌以外的文学作品集大成者,是他全部才情的充分展现之集,是不可多得的经典文集。我喜欢这样的选集,且喜欢这本书的封面设计,切合了朱湘散乱的人生写照。此前,我读过《江行的晨暮》的一些文章之后,写了关于朱湘的文字,总觉得意犹未尽,因为太过于喜欢朱湘,又有一些新的感想,所以止不住想再谈谈朱湘。当下,可能很多人不了解朱湘了,包括当下的诗人们。我想在再说朱湘前,有必要介绍一下他的生平。

  朱湘(1904~1933),现代诗人,字子沅,安徽太湖县人﹐出生于湖南省沅陵县,时父亲在湖南沅陵做官。自幼天资聪颖,6岁开始读书,7岁学作文,11岁入小学,13岁就读于南京第四师范附属小学。1919年入南京工业学校预科学习一年,受《新青年》的影响,开始赞同新文化运动。1920年入清华大学,参加清华文学社活动。1922年开始在《小说月报》上发表新诗﹐并加入文学研究会。此后专心于诗歌创作和翻译。1927年9月赴美国留学,先后在威斯康辛州劳伦斯大学、芝加哥大学、俄亥俄大学学习英国文学等课程。那里的民族歧视激发了他的民族自尊心和爱国热情;他幻想回国后开“作者书店”,使一班文人可以“更丰富更快乐的创作”。为家庭生活计;他学业未完﹐便于1929年8月回国,应聘到安庆安徽大学任英国文学系主任。1932年夏天去职;飘泊辗转于北平、上海、长沙等地,以写诗卖文为生。终因生活窘困,愤懑失望,于1933年12月5日晨在上海开往南京的船上投江自杀。据目击者说,自杀前还朗诵过德国诗人海涅的诗。

  朱湘死后被鲁迅称之为“中国的济慈”。罗念生说:“英国的济慈是不死的,中国的济慈也是不死的。”朱湘是二十年代清华园的四个学生诗人之一,与饶孟侃(字子离)、孙大雨(字子潜)和杨世恩(字子惠)并称为“清华四子”,后来与其他三子成为了中国现代诗坛上的重要诗人。在校期间,他的艺术天分已经崭露出来,当时就是清华校园的文学名人。

  ——引自网上

  不知这么长的介绍文字,能否让今天的人们知道朱湘是什么人物了。这是一个与郭沫若、闻一多、徐志摩等同时代的文化名人与之齐肩的大文人、大诗人,在我看来他的文学才情还高于他们几分。如若他不以29岁之韶华投江的话,他一定会是中国文化界的巨擘。朱湘是一个时代的悲情人物。他的激进与浪漫情怀毁灭了他。对于他的死有很多猜想,在我看来,他像今天离我们远去多年的海子一样,为诗歌、理想与浪漫抛弃了肉身,他同样是一个为诗歌修行赎罪的人。

  要说朱湘,我们就不能跳离他的诗歌和诗歌批评。本不打算在这里引用朱湘的诗歌,但,我在网上险些没有找到他的这组代表作,找到之后发觉引用人没有理会到诗歌之妙,把这组诗歌的形式美给破坏了,我按原诗形式给予了更正。而且,我惊奇地发现,他的代表作集《废园》里竟然没有这组《棹歌》。人们把他的一首成名作当成了他的代表作,我以为这是一个很大的误解与误读。有必要把这组诗引用于此,以正视听。

棹歌(八首)
水心

仰身呀桨落水中,
  对长空;
俯首呀双桨如翼,
  鸟凭风。
  头上是天,
  水在两边,
更无障碍当前;
  白云驶空,
  鱼游水中,
快乐呀与此正同。

岸侧

仰身呀桨落水中,
  对长空;
俯首呀双桨如翼,
  鸟凭风。
  树有浓阴,
  葭苇青青,
野花长满水滨。
  鸟啼叶中,
  鸥投苇丛,
蜻蜓呀头绿身红。

风朝

仰身呀桨落水中,
  对长空;
俯首呀双桨如翼,
  鸟凭风。
  白浪扑来,
  水雾拂腮,
天边布满云霾。
  船晃的凶,
  快往前冲,
小心呀翻进波中。

雨天

仰身呀桨落水中,
  对长空;
俯身呀双桨如翼,
  鸟凭风。
  雨丝像帘,
  水涡像钱,
一片白色的烟。
  雨势偶松,
  暂展朦胧,
瞧见呀青的远峰。

春波

仰身呀桨落水中,
  对长空;
俯身呀双桨如翼,
  鸟凭风。
  鸟儿高歌,
  燕儿掠波,
鱼儿来往如梭。
  白的云峰,
  青的天空,
黄金呀日色融融。

夏荷

仰身呀桨落水中,
  对长空;
俯身呀双桨如翼,
  鸟凭风。
  荷花的香,
  缭绕船旁,
轻风飘起衣裳。
  菱藻重重,
  长在水中,
双桨呀欲举无从。

秋月

仰身呀桨落水中,
  对长空;
俯身呀双桨和翼,
  鸟凭风。
  月在上飘,
  船在下摇,
何人远处吹箫?
  芦荻丛中,
  吹过秋风,
水蚓呀逗着寒蛩。

冬雪

仰身呀桨落水中,
  
  对长空;
俯身呀双桨如翼,
  鸟凭风。
  雪花轻飞,
  飞满山隈,
飞上树枝上垂。
  到了水中,
  它却消溶,
绿波呀载过渔翁。

  此组诗藏于朱湘散文《北海纪游》之中,我不明白的是,诗人为什么不把这首诗放于他的诗集中去,让人们稀里糊涂地就忘记了它的存在?我也惊喜地发现,诗人在这篇看似游记的文字里,对诗歌现象和当时的诗坛现象有了很多评论。那时的诗坛也不是那么纯净的,有些人浅尝则止,作为进身之阶;有些人则叫嚷着偏重抒情,其它不论。朱湘对此直言不讳,甚至点名批评。而他的这些观点,放到今天的诗坛也算是对症下药,恰如其分的。我们可以这样认为,这组诗比之闻一多与郭沫若的任何一首诗都要成熟、纯粹,它很好地体现了诗人所追求的形式美、音乐美、意象美。这组诗空灵隽秀,含蓄深远,情景交融,古今结合,是现代诗歌史上不可多得的佳构。在它之后,才有《再别康桥》、《雨巷》这些名诗了。可能是因为它太雅、太美之故,它不像《再别康桥》、《雨巷》这些通俗一些的诗歌那么流行于世。这不能不说是《棹歌》这类诗歌的悲哀,朱湘这样的诗人的不际了。但是,我们可以看出,朱湘的这组诗歌的风格,我们在昌耀的《慈航》里得到印证,我敢说昌耀是受过朱湘的启发的。这也说明了朱湘诗歌的生命力之所在。

  在那个风云激荡的时代,朱湘与之同代的文人们,各有准备与发展方向。他们对新文化有着不同的见解,也就有着不同的追求与向往。郭沫若的烈火般的诗情,闻一多恣肆的诗歌舞蹈,徐志摩少年才情的浪漫无边,把五四以来的中国诗坛搅动得风云迭荡。朱湘站在一边,他的诗歌既有才情,又有浪漫,还有中国传统诗歌的回荡。他既不能完全同意郭之热烈,也不能受之闻之恣肆,更无法容忍徐之放浪。他把自己放到一边,手指着他们的种种不是,说得别人面红耳赤。因而在别人舞蹈的时候,他只是一个满腹牢骚的看客。他融入不到当时的诗歌环境中去。就像海子,他走着自己的路,却又看不清自己的路。在不愿走别人的路时,他选择了毁灭。

  我以为,朱湘是一个老实人。海子也是。他们对文学,说白点对诗歌,有着孩子般天真的念想。他们对诗歌有着一种特别的纯粹与浪漫。他们把诗歌列入高于生活,高于世俗,高于人生的全部意义。诗歌不是他们谋稻粮的手段与伎俩,是他们歌颂理想与布道仁德的法器。面对世俗,他们无法承受打扰;面对贫困,他们缺乏应对之策。他们是诗歌的信徒,诗歌是他们信仰的原始宗教。因而,他们敢于说出自己真实的观点,真实的见解。你看,在朱湘的文集中,处处都指明道姓地批评着同仁们。“如今我的评语是:闻一多刘梦苇最好,汪静之郭沫若次之,徐志摩又次之。”(《寄徐霞村》),“徐君没有汪静之的灵感,没有郭沫若的奔放,没有闻一多的幽玄,没有刘梦苇的清秀,徐君只有——借用徐君朋友批评徐君的话说——浮浅。”(《翡冷翠的一夜》)你看,他对诗歌与诗人的观点说得多么直白。我以为那个时代是一个真正的批评时代,人们包容着批评家们的责难,在吸收与兼容中共同进步着。不像我们今天,既没有真正的批评家,也没有批评家产生的土壤。人们只喜欢听赞歌,批评家们也就只好唱赞歌了。谁要是不惴冒昧地批评了谁,说不定,你很快就吃上了官司。但,我也意识到,人与人之间毕竟还有一个容人之量。我也不相信,那个时代的人们就能完全包容得下批评家们的所有责难。故而,那个时代,流派纷出,观点各异,互有所指,笔墨不断。我想那个时代诗人们、文人们划圈子以谋自保,也还是有容人之限量的,他们不会无原则地无止境地让别人责难下去的。这些圈子,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批评家的发展。故而,朱湘之流就会感到孤独与悲愤,感到别人的有失雅量,而自己的前途的迷茫。在那个风云际会的时代,还有像朱湘这样的有责任感的诗人和诗评家的担当和忧虑,放眼今天,有谁在为这一切做出努力呢?

  真正的诗人不见了,真正的诗评家缺位了。诗坛里自吹自擂者多矣!自我感觉好者也不在少数,也难怪大众要远离诗坛与诗人们了。

  当然,我们也应当看到,在那个时代,朱湘的诗歌是中规中距的,还与传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。他的诗歌审美还有着保守的一面。他的执拗与保守,与同代激进的诗人们有了隔阂,因而他看不到诗歌的光辉灿烂与发展远景。在那个时代,29岁的朱湘,放着教授不做,宁愿去当流浪汉,让他的一个未满周岁的儿子,哭了7天而活活饿死。这是怎样的悲情岁月?这是如何的傻的诗人?我以为,朱湘是一个性格悲剧之人。他骨子里的老实,左右了他对时代的审视与判断。他对诗歌的忠厚是一种时代的愚忠。就像海子,用生命去换取时代,换取诗歌,我不同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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